1950年的初春，北京中南海怀仁堂外，大病初愈的徐向前缓步走进会场。他环顾四周，悄悄在角落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。

"向前同志！"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徐向前回头，看见周恩来正快步向他走来，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。

"总理。"徐向前想要起身，却被周恩来轻轻按住了肩膀。

"你这身子骨刚好，别急着起来。"周恩来打量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，眉头微蹙，"我看你还是去后面坐吧。"

徐向前一愣："后面？"

"对，最后一排。"周恩来笑着说。

徐向前迟疑地摇头："这...我还是坐这儿..."

"哎，你这人！"周恩来佯装生气，"当年在黄埔你可没这么扭捏。快，跟我来。"说着，不由分说地扶起徐向前。

走到最后一排，徐向前才发现这里摆着一张柔软的沙发，旁边还放着个暖水瓶。他这才恍然大悟，眼眶顿时有些发热。

"总理，您这是..."

"别您啊您的，"周恩来拍拍他的肩，"还记得1924年在太原街头遇见你时，你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。"

徐向前闻言笑了起来，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那个改变命运的夏天...

02

1924年的太原城。年轻的徐向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。

"向前！"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。是同乡好友赵诚，正兴冲冲地跑来。

"发什么呆呢？听说广州的军官学校在上海招生，你不去试试？"

徐向前眼睛一亮："当真？"

"千真万确！"赵诚压低声音，"我表哥在阎长官手下当差，说这次机会难得。"

当晚，徐家老宅里灯火通明。徐向前的大哥抽着旱烟，眉头紧锁："去黄埔？那可是南方的学校..."

"哥，我想试试。"徐向前目光坚定。

最终，在一位姓郭的军官帮助下，徐向前顺利通过了初试。临行前夜，大哥把珍藏多年的怀表塞给他："到了南边，凡事多留个心眼。"

开往上海的列车上，同行的山西青年们兴奋地议论着。

"听说这黄埔军校是孙先生办的？"

"不知道教不教咱们阎长官那套..."

徐向前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，心中既期待又忐忑。他摸了摸胸前的怀表，暗暗发誓要闯出个名堂来。

1924年初夏的黄埔岛，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木棉花的香气。徐向前背着行囊站在校门口，望着"陆军军官学校"六个烫金大字，心跳如擂鼓。

"新来的？"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拍了拍他的肩，"我叫陈赓，一期步兵科的。"

"徐向前。"他腼腆地伸出手，却被对方一把握住拽了个趔趄。

"走！带你去见见咱们山西老乡！"陈赓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宿舍跑，迎面撞上个戴眼镜的清瘦青年。

"左权！"陈赓喊道，"又来一个三晋子弟！"

左权推了推眼镜，温润地笑道："欢迎。听说今天戴主任要讲课..."

大礼堂里，戴季陶正在高谈阔论："为将者当恪守忠孝节义..."

"报告！"台下突然站起个学生，"请问戴主任，军阀割据民不聊生，我们该忠于谁？"

会场顿时骚动起来。徐向前看见前排的蒋先云猛地站起："革命军人应该忠于工农大众！"

戴季陶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。没过多久，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走上了讲台，会场瞬间安静。

"同学们好，我是新任政治部主任周恩来。"

徐向前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。周恩来的声音清朗有力："黄埔军校要培养的是为民族解放而战的革命军人..."

散会后，徐向前还沉浸在演讲中。蒋先云走过来递给他一份传单："青年军人联合会下周活动，来吗？"

"当然！"徐向前接过传单，上面鲜红的字迹仿佛在燃烧。

1925年的东征路上，暴雨如注。已是排长的徐向前带着士兵在泥泞中跋涉。

"排长！前面发现敌军哨所！"侦察兵气喘吁吁地报告。

徐向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："陈赓的连队在什么位置？"

"左翼三公里处。"

"传令兵！通知陈连长按原计划合围！"他转身对士兵们喊道，"同志们！打完这仗，我请大家吃广州的艇仔粥！"

士兵们哄笑起来，疲惫的脸上重新焕发出斗志。两个月的激战后，当他们在汕头街头休整时，炊事班长老王真的端来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粥。

"排长，您答应兄弟们的粥！"

徐向前舀起一勺，突然想起什么："陈赓呢？"

"报告！陈连长追残敌去了，说...说让您给他留一碗。"

众人哄堂大笑。但徐向前望着远方硝烟未散的战场，笑容渐渐凝固。他悄悄把陈赓的那碗粥温在了灶台上。

03

1927年的武汉，盛夏的知了声嘶力竭。已是少校队长的徐向前在军校操场上挥汗如雨地训练新兵。

"徐教官！"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。他转身看见蒋先云站在树荫下，胸前别着枚闪亮的党徽。

傍晚的宿舍里，蒋先云郑重地递给他一本《共产党宣言》："向前，是时候做出选择了。"

油灯下，徐向前反复翻阅着书页。天蒙蒙亮时，他猛地合上书，大步走向政治部办公室。

"我要入党。"他对负责组织工作的同志说，声音有些发抖，但眼神无比坚定。

宣誓那天，周恩来亲自为他佩戴党徽。当镰刀锤头的徽章在胸前闪耀时，徐向前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海风中局促不安的青年。此刻，他终于找到了毕生的信仰。

1935年的春天，川北的山间还带着料峭寒意。徐向前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门口，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，手中的烟斗升起袅袅青烟。"报告！中央红军先头部队已抵达松潘附近！"通讯兵的声音让他猛地转身，烟灰簌簌落在草鞋上。

"备马！"他简短地命令道，眼中闪烁着久违的亮光。当他在茂县见到风尘仆仆的彭德怀时，两个铁打的汉子竟同时红了眼眶。彭德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："老徐！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天天念叨你们啊！"

徐向前笑着递过水壶。篝火旁，彭德怀绘声绘色讲起遵义会议："周副主席当时发着高烧，硬是撑着讲了三个钟头..."徐向前忽然解开干粮袋，倒出半包炒面推过去："给中央首长带的，听说周副主席胃不好..."

三个月后的大雪山脚下，周恩来高烧不退的消息让徐向前急得团团转。他踹开被冰雪冻住的仓库门，亲手将最后半块牦牛肉交给炊事员："切薄片熬汤，撒点姜末——周副主席在法国留过学，要讲究些。"当周恩来捧着热气腾腾的汤碗时，苍白的脸上露出惊讶："这冰天雪地的..."徐向前只是搓着冻裂的手笑："阎老西（阎锡山）当年送我的法兰西罐头盒，总算派上用场了。"

04

1937年秋，太原阎公馆的雕花木门"吱呀"作响。阎锡山盯着眼前这个山西老乡，突然大笑："徐向前！五台老乡见老乡啊！"谈判桌上，周恩来正与阎锡山周旋军饷问题，徐向前适时插话："阎长官，我爹常说您当年办学堂..."阎锡山拍案："好！就冲令尊这句话！"

夜深人静时，周恩来发现徐向前独自在院中踱步。"想家了？"周恩来将大衣披在他肩上。徐向前望着五台山方向："十年了..."周恩来轻声说："明日我派骑兵班护送你，记住，探望父母也是革命工作。"月光下，两颗将星在石阶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

1950年的怀仁堂会议前，工作人员正为座位犯愁。突然传来清朗的声音："向前同志腰不好，搬个软椅来。"徐向前回头，只见周恩来穿过人群走来，那熟悉的温暖手势仿佛还是1935年雪山下的模样。"总理..."他刚要起身，就被轻轻按回椅中。周恩来俯身时，他看见对方鬓角的白霜，突然想起二十五年前那个装牛肉汤的罐头盒，在篝火下泛着的微光。